圖/攝圖網(wǎng)

編者按：本文來自摩登中產(chǎn)（ID：modernstory），創(chuàng)業(yè)邦經(jīng)授權發(fā)布。

自由卻孤獨地活著。

一

90后女孩林淺喜，B站UP主，江湖人稱反向李子柒。

她成名作叫《農(nóng)村勸退視頻》，鏡頭前她說：這里沒有田園牧歌，只有無盡農(nóng)活。

她深居在四川蒲江，守著兩畝果樹，一點薄田，日子沒有濾鏡加持，只?；男U野趣。

她去幫村里大媽家摘梨，第一天中暑，第二天大媽殺鴨給她補身體，第三天大媽讓她回去了。

她將鄉(xiāng)村日常上傳至B站，單條播放超百萬，彈幕中無數(shù)年輕人留言：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逃離城市正成一代人思潮，然而林淺喜說，一切和想象的并不一樣。

林淺喜是四川達州人，長大后在成都讀書，學營銷專業(yè)，2013年畢業(yè)后，去昆明做地產(chǎn)銷售。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系統(tǒng)。

滇池邊有成片別墅，昆明南有迷宮般的樓群，同事們西裝革履，像蟻群般輪轉(zhuǎn)運作。

林淺喜裹挾其中，踉蹌跟不上腳步，幾個月后，她換行成為二手車銷售，交易頻次更高，壓力也更大。

銷售講究社交積累，林淺喜沒人脈，顏值不出眾，口才也僅限朋友間打趣，各類銷售指標如山石重壓，她開始失眠。

睡不著那些晚上，她愛看孔二狗的《黑道風云二十年》。故事離她很遠，但那里的人能撕開規(guī)則。

公司給銷售冠軍設了旅游獎項，常在群內(nèi)嘉獎，她不奢望，也無興趣，直至一天，QQ彈了一張帕勞照片。

那片海與云在她想象之外，照片里的世界寫滿自在。后來她又搜到了天空之鏡，想象自己走在鹽湖之上，萬物寂寥，只剩水與天空。

自由的種子開始萌芽。幾個月后，她隨同事去玉溪參加婚宴，宴后拜訪同事朋友的農(nóng)舍。

那個朋友在深山養(yǎng)蜂，家里有水管引山泉，隨手就能接來煮茶，這讓林淺喜怦然心動。

回來后不久，她辭職，去玉溪，成為養(yǎng)蜂合伙人。那是她第一次嘗試逃離系統(tǒng)。

然而，系統(tǒng)之外的故事偏差甚遠，一座不配擁有名字的小山，只有二十多個蜂箱的蜂場，土蜂撲向苜蓿花田，帶著嗡鳴噪音。

林淺喜住在鐵皮房內(nèi)，空氣悶熱，陣雨時如同有人怒捶房頂。

每月，她最盼下山趕集，合伙人有輛五菱宏光，舊車顛簸在山路上，聲音像坦克。

每次，她都幻想回來時能把五菱宏光裝滿，但囊中拮據(jù)，只能買些簡單日用品。

山中清苦生活日復一日，美好的記憶只剩在松林中找干巴菌，以及看晚霞。

鐵皮房房門朝西，常能見大片晚霞擠在一線天空，又消散而去。那像極了她們這代人的苦悶：選擇看似多彩，但空間有限，常鏡花水月。

年底，她和合伙人吃了散伙飯，下山，坐大巴到昆明，再坐12小時綠皮火車，去成都上班。

云南普洱墨江縣，17頭亞洲象出發(fā)了。

象群腳步茫然，對于這一代大象而言，棲息地已越來越小，而外邊世界變幻莫測。

頭象選了方向，但目的地未知。

二

回到成都后，林淺喜顯得乍眼，滿街都是白瘦女孩，只有她被云南紫外線曬得黝黑。

她努力融回系統(tǒng)中，租了武侯區(qū)老樓的頂層房間，頭上是一層違建。最終，她找到金融銷售工作，底薪1200元。

第一個月，她稅后拿到手只有幾百元，這次她學會了忍耐和堅持，半年后，月收入終于超過六千。

她買禮物犒勞自己。她同事用一款香水，雅頓的綠茶，并不算貴，但她月薪一千多時舍不得買。

她送自己第一個禮物就是這款香水，但買完以后覺得不過如此。

她掙扎攀向系統(tǒng)上方，每晚都加班到八點半，她北上廣朋友說，他們那里加班能到十二點。

林淺喜印象很深，有次她和上海朋友去旅行，朋友特意背著筆記本電腦，走一半有工作，焦急地四處找信號。

除了加班勞累，心靈壓力更大。她工作內(nèi)容之一是幫客戶申請銀行貸款，常有人給她電話，傾訴世間百態(tài)。

有個做工程的客戶，半夜應酬完了，給她電話，邊哭邊說這筆錢對他多重要。

抱怨、煩躁、焦慮，種種情緒將她淹沒，那段日子，她失眠逐漸加重，最嚴重時，想到自殺：連睡覺都睡不好，我好沒用。

生活中唯一暖色是條沙皮犬，她起名叫奧特曼。

因奸商隱瞞，奧特曼剛買回就查出染細小病毒，險些喪命。林淺喜為治療掏空微薄積蓄，一度靠信用卡度日。

失眠后，奧特曼成為唯一陪伴者。有天深夜，林淺喜上廁所，睡著的奧特曼撐著起身，到洗手間陪她。她回床上，奧特曼才放心離開。

那一瞬間，林淺喜心頭一暖：它是天使嗎？

壓力最終讓她離開系統(tǒng)，2018年，她和朋友嘗試開了家鹵味店，因無餐飲經(jīng)驗，半年便關門。

那時，李子柒和華農(nóng)兄弟視頻正火，林淺喜是李子柒忠實粉絲，覺得李子柒像仙女。華農(nóng)兄弟的視頻讓她感覺真實。

朋友給林淺喜推薦了成都邊上的蒲江，她去村里看，滿山的果園，隨手就能摘柑橘。

她離開成都那天，成都正霧霾，而蒲江山風清爽，奧特曼可以在山野撒歡奔跑。

朋友給她講水果行情，一切仿佛很簡單，她幾天興奮難眠，找到了財務自由的感覺。

象群遷徙時，有只小象落單了。

它誤食200斤酒糟，醉倒在麥田邊，酣甜一夢。

三

2019年4月，林淺喜轉(zhuǎn)了鹵味店，退了租住房，遷至蒲江。

她花了幾萬塊，包下兩畝果林，租期十年。

果林邊，林淺喜租到一間空了十年的老房，房前野草荒蕪，大門門鎖生銹，門上年畫卷裂，被風雨洗成藍色。

推門進屋，墻皮下紅磚裸露，“像一棟鬼宅”。

林淺喜找人修房，從果林撿樹枝，掛房梁當衣架，將舊門板洗凈，架凳子當桌。閣樓鋪上床墊，權做臥房。

忙碌一個月，老房漸漸有了家的模樣。她買來花繩，用十天編成門簾，燈光照簾，有隱約霓虹味道。

她把修繕鬼屋過程，上傳B站，彈幕上網(wǎng)友說“完美演繹啥叫家徒四壁”，同時也安慰她“有煙火就有一切”。

拍到破屋頂時，彈幕上一片驚喜：晚上可以看到星星誒。

此后，視頻記錄的回憶越來越多，腌李子，釀果酒，熬車厘子醬，制中藥洗發(fā)膏，“那時還有閑心，農(nóng)活還沒將我壓垮”。

很快，故事不再浪漫。每年入秋，果農(nóng)要給柑橘套袋，每一個袋子，都要徒手將袋口鐵絲擰緊。

林淺喜第一次干這樣的農(nóng)活，半忙半歇，一天擰了1000根鐵絲，從起床忙到天黑。

擰鐵絲第一天，林淺喜感覺還好；第二天，食指和拇指有些麻木；第三天，手指疼痛難忍，再捱三天，手指徹底麻木，不再疼痛。

每天干完農(nóng)活，林淺喜不斷問自己：為什么要來農(nóng)村？為什么要干農(nóng)活？上班不好嗎？

村里人也想不明白。她剛搬到村子時，人們以為她是賣毒品的。

一則視頻中，她蹲在農(nóng)藥桶旁玩手機，聞到農(nóng)藥感覺頭痛，打農(nóng)藥的大叔懷疑她偷喝農(nóng)藥，帶她去了鎮(zhèn)上醫(yī)院。

幫她修房子的阿姨則直接問，“我們孩子讀書就是為了從農(nóng)村走出去，你還來干嘛？”

林淺喜只能心虛回復：城里是工作，這里也是工作。

11月，林淺喜種的紅薯收獲，收成20斤。她到市集問價，收購商出價每斤8毛，除去車費、苗錢，林淺喜粗略一算，20斤紅薯只掙6元。

她不再相信幻想中的田園生活，視頻也改變風格，記錄真實，吐槽自己。她養(yǎng)雞，相親，打毛衣，農(nóng)閑時與同鄉(xiāng)人一起看挖掘機施工。

在B站簡介中，林淺喜寫道：我有一片果園，自由卻孤獨地活著。

生活越發(fā)真實，粉絲卻越來越多。很多人將她當樹洞，傾訴系統(tǒng)中的苦悶，詢問鄉(xiāng)村攻略。

林淺喜勸煩了，干脆做一期視頻，起名《農(nóng)村勸退視頻》。

她說，這可能就是圍城，你們羨慕別人的生活，但我羨慕你們的。

勸退視頻迅速成為B站熱門視頻，播放破百萬。視頻背后是向往田園的思潮，而思潮背后，是年輕人對系統(tǒng)之外的幻想。

林淺喜看過《外賣騎手困在系統(tǒng)里》那篇報道，深感共鳴。她現(xiàn)在已明白，系統(tǒng)無處不在，關鍵你如何自處。

她說她代表不了90后，但這一代人或多或少都會想逃避生活，這是觸壁后的退縮，也是成長前的蓄勢。

她不解內(nèi)卷，不懂躺平，但反復脫離和逃回系統(tǒng)后明白，環(huán)境不重要，重要是強勢生活。

詩人梭羅曾在瓦爾登湖隱居兩年，親手蓋木屋，種土豆，換食物。他在《瓦爾登湖》書中寫道：

“唯有我們覺醒之際，天才會破曉。破曉的，不止是黎明。太陽只不過是一顆晨星?！?/p>

這些天農(nóng)忙，林淺喜沒時間看新聞，聽到象群遷徙消息時有些發(fā)懵，“那邊還有野生大象？”

象群一路向北，6月2日晚，進入昆明市郊，大批車輛頭前開路，12架無人機空中盤旋。

專家推測，象群可能已經(jīng)迷路，它們正在試探外面的世界，尋找棲息地。

它們可能停留，可能西行，可能歸去。棲息環(huán)境已變，它們需開啟新的進化。

本文為專欄作者授權創(chuàng)業(yè)邦發(fā)表，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文章系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創(chuàng)業(yè)邦立場，轉(zhuǎn)載請聯(lián)系原作者。如有任何疑問，請聯(lián)系editor@cyzone.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