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系專欄作者投稿，作者財經(jīng)琦觀。

2011年，24歲的劉偉還不是大偉哥。

面對臺下投資人的哄堂大笑，他努力解釋著“宅男”、“萌妹”以及對“老婆”的熱愛。

“技術宅拯救世界?！?/p>

“為了自己爽?！?/p>

喊著這些中二的口號，上海交大的三名碩士在這一年成立了米哈游工作室。

劉偉（右2）、蔡浩宇（左2）、羅宇皓（左1），屏幕中是初代琪亞娜

2014年，米哈游的《崩壞學園2》大獲成功。

據(jù)其招股書顯示，《崩壞學園2》在2014年和2015年的收入分別為9488.39萬元和1.71億元，占總營收的比例分別為99.53%和99.27%。

劉偉感慨：“真的幸運。我們還沒撒手，時代的機會就來了?！?/p>

2017年，劉偉成了玩家口中的大偉哥。

在“抄襲、換皮”成風的國內(nèi)游戲市場環(huán)境里，米哈游憑借著優(yōu)良的技術以及對二次元的堅持脫穎而出，并總結出了自己的戰(zhàn)略思想：

“主流為仇恨付費，二次元為愛買單。”

仇恨是指主流游戲中，存在的PK，競爭，嫉妒，虛榮，炫耀等玩家心理，以及背后所對應的氪金訴求。

而米哈游則通過美少女作為賣點，激發(fā)玩家熱愛自己的角色，極大調(diào)動起真實的情感投入，去呵護、養(yǎng)成虛擬的她——當然，具體手段也是氪金。

從《崩壞》的成功到《原神》的巨大成功來看，這一策略收效極佳。

直到最近一件事的發(fā)生。

4月24日，玩家谷某在米哈游公司園區(qū)內(nèi)被抓捕。

他提前買了兩把管制刀具，彎曲刀刃，刃長9c，刀刃開鋒。

在他的計劃里，他打算弄死劉偉和蔡浩宇，然后跳樓自殺。好在悲劇最終沒有發(fā)生。

據(jù)說，嫌犯是通過網(wǎng)絡查詢到兩名創(chuàng)始人的身份和照片的。

對此，我們起碼要有兩個反省。

第一個是行業(yè)上的：熱愛這個東西，它是不是具有“愛恨二象性”？

第二個是羅宇皓。

同樣是創(chuàng)始人，你怎么就被漏了？（阿、不是那個意思）

（該新聞由紅星等多方媒體通報，具體情況警方仍未公布，且米哈游暫無官方回應）

01 米哈游的盛世

如果說《崩壞》系列是米哈游的基本盤，那么《原神》則是該企業(yè)運營理念的集大成者。

整個2020年，《原神》在國際上拿獎拿到手軟。同時在營收方面，發(fā)布不到半年就在全球范圍內(nèi)營收超過10億美元，先后六次登頂中國手游出海收入。

作為對比，《刺激戰(zhàn)場》達到10億美金總收入花了16個月，《王者榮耀》則花了18個月。

可以說米哈游憑借著一記《原神》直接攪翻了整個游戲江湖（是的，就是騰訊）。

以《原神》的成功為標志，研發(fā)見長的游戲廠商正式登上了中國游戲的歷史舞臺。

而中國游戲行業(yè)也終于開始從“流量為王”向“內(nèi)容為王”過渡。

從取得的成績（榮譽&營收）來看，我認為怎么吹都不為過，《原神》可以說是我國游戲史上重要的里程碑式節(jié)點。

得益于此，米哈游也果斷放棄了上市進程（不差錢）。

彼時36億的估值，也成了讓眾多A股小散扼腕嘆息的肥肉。

如今，最保守來看，米哈游市值起碼能對標到完美世界的400億。樂觀者則認為，按150億元的年利潤預計，20倍PE，米哈游可以沖到3000億元的市值。

言歸正傳。

我認為，米哈游之于中國游戲產(chǎn)業(yè)，有著重要的示范意義和榜樣作用。

倒不是在過分夸大這家公司的實力，而是這些年中國游戲產(chǎn)業(yè)確實爛得一塌糊涂。

打個比方，未來的某一天一個球星帶著中國隊進入世界杯16強了，雖然聽上去沒那么了不起，但對整個中國足球而言，他就是劃時代的英雄。

那么，為了中國足球行業(yè)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我認為再怎么研究這一球星都不為過。

起碼要做兩個議題：

1他是怎么來的？我們?nèi)蘸竽芊瘛傲慨a(chǎn)”這樣的選手？

2他未來的路又會如何？還會繼續(xù)成長嗎？下一次，中國足球能進8強嗎？

關于此，谷某的刺殺或許可以給我們一些啟迪。

02 兔女郎開啟炎上

老實說，這個刺殺事件到底有沒有發(fā)生過，其實我也很困惑。

在查閱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十幾號的時候就有過一次“預告式”帖子，在那個帖子中刺殺者是一名16歲的少年，也叫谷某。

此外，紅星新聞捅出了后至今該新聞未獲得任何一權威方的承認，也就是在理論上這件事有可能是假的。

不過，米哈游玩家的怒火和《崩壞3》直線下降的盈利流水，是切實存在的。

主流聲浪來看，“兔女郎事件”是這一風波的主要導火索。

在《崩壞3》的國際服三周年活動里，游戲策劃推出了這樣一段劇情，由于賭博輸錢，往日“傲嬌”、“高冷”的女武神，穿上了兔女郎的服裝并獻舞。

“人設崩塌”是聲討的主要方向。

一位玩家在論壇中留言道：“老子的神州守護者符華，她在我心里是永遠的神。符華她絕不會去賭博而把老子的艦船也TMD輸?shù)簦　?/p>

同時也有聲音表示，國內(nèi)外區(qū)別對待的操作，對數(shù)量不少的“老婆黨”來說，就像自己被“綠了”一樣。

此外，大量的玩家與策劃之間的歷史矛盾又在該事件中再次被翻了出來，混在一起，將負面輿論的聲量越推越大。

我并不想將這篇稿子寫成“獵奇圍觀二次元肥宅”的趣聞。

雖然我也同意，如果要搞一個21世紀神奇人類博物館的話，肥宅十分值得被單獨陳列出來。

就游戲行業(yè)或商業(yè)視角來說，我認為這一事件起碼給了我們?nèi)齻€結論：

1、“為愛買單”在祛魅。所謂新穎的經(jīng)營思路并非萬能靈藥，在一定程度上，它帶來的反噬更是巨大的。再次證明了無論是哪種付費激勵方式，還是要拿技術、策劃、運營等基礎實力來落地；

2、海內(nèi)外相關法制的差異，對中國游戲的出海客觀上造成了更大的阻力，也對我們的游戲廠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文化輸出的重任，更是道阻且長；

3、策劃能力，運營能力，結項能力，發(fā)展方向，高管隊伍......高速成長下的米哈游其實并不像人們看到的那樣強大，該企業(yè)本身的投資價值需要再次審慎評估。

03 愛恨二象性

劉偉一句“我看琪亞娜就像看我的女兒一樣”，更是贏得了大批二次元玩家的好感，并在該理念的號召下甘愿充當自來水，到處向身邊的人安利。

游戲設計方面，在“為愛買單”的元思路指導下，如何激發(fā)用戶心目中的愛意，便成了該企業(yè)“引導氪金”的主要方式。

沉浸式體驗、推拉式交互、大量的精力和財力的付出，隨著劇情推進不斷加深的聯(lián)結。

有一說一，整體思路像極了愛情。

高級是高級得很，但玩家可以為了愛情氪金氪肝，就也可以為了愛情鋌而走險，持刀行兇。

所謂的刺殺只是一個夸張的表象。

我們更要看到的是，在如此巨大的情感卷入中，倡導“為愛買單”的游戲廠商，其實也需要負更大的責任。

在過去，我們只是看到了這一模式巨大的商業(yè)潛力。

但并沒有意識到，相比于傳統(tǒng)競技類游戲（MOBA、射擊、足球等）或RPG、策略類游戲，有養(yǎng)成元素的游戲玩家，他們的情感投入更濃烈，所謂的抗壓性或者說反脆弱性，就越差。

與此同時，在被“傷害”后，這些玩家群體的報復意愿也會更強。

“策劃有坑”這件事是普遍存在的。

競技類游戲中的平衡性問題，策略類游戲中道具概率問題，劇情類游戲的版本迭代速度和難度把控問題，都是需要大量的摸索和實踐才能做好的。

并且由于玩家個體之間的不同，眾口難調(diào)在各個游戲里也都普遍存在著。

一花一世界是哲學問題。一款游戲一世界，則是很實在的事實。

某種意義上來說，策劃干的是上帝的活兒，且不說創(chuàng)世的難度有多大，創(chuàng)完之后，人類對命運不滿并怪罪老天的事兒，那也是非常合理的心理過程。

但是，就我個人觀察而言，“米黑”的數(shù)量顯然遠高于其他游戲。

玩家李沫告訴我：“米哈游為什么掙錢你知道嗎？他們沒什么渠道費。就米黑自發(fā)宣傳量就賊大?！?/p>

對渠道費這事兒我保留意見，但米黑數(shù)量的龐大，可見一斑。

就那些已經(jīng)棄坑的老玩家而言，“巴不得三蹦子死”是他們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口號。

動輒千字萬字的罪狀長文帖，在數(shù)量上也遠高于其他類型的游戲。

除了對品牌形象帶來的負面影響之外，我們也不由得對這種現(xiàn)象感到擔心：

如此強烈的情感卷入，是否符合當下社會所倡導的核心價值？其中帶來的不穩(wěn)定性，是否會引發(fā)當局的重視？

更不要提，在這些黑粉玩家中，打“趙彈”（積極舉報，借用政治因素）已經(jīng)成了人盡皆知的攻擊手段。

其次，關于此次的兔女郎風波，我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始終無法釋懷的拼多多團隊。

在過往文章中，我多次引用拼多多創(chuàng)始團隊在拼多多項目之前，曾經(jīng)有過在海外經(jīng)營游戲的歷史，并充斥著大量的軟色情，擦邊球內(nèi)容。

在與拼多多的工作人員接觸的過程中我曾提出過這一質(zhì)疑，而得到的回應也只是“那是在當?shù)厮试S的法律范圍之內(nèi)的”。

但此次兔女郎活動在國內(nèi)外的不同處理，則讓我從另一個視角來看待此事。

某種程度上，商業(yè)機構就只是一面鏡子，反映出的就是在法律范圍之內(nèi)，所能逐利的最大姿態(tài)。

如果法律允許打擦邊球，那么基于人性，基于市場，所有的企業(yè)就一定會撲上去利用這一點。

基于文化和穩(wěn)定性考量，我們國內(nèi)的游戲環(huán)境遠比海外要和諧。

那么，就出海而言，我們的游戲廠商所面對的國內(nèi)環(huán)境和國際環(huán)境，也有著極大的不同。

在這一基本前提下，海內(nèi)外的不同展示形式其實是非常難以避免的。

就眼下的局勢來看，這些游戲廠商要么，選擇一條線拉平，徹底放棄“擦邊球、暴力、血腥”等迎合人性陰暗面的因素，在起手劣勢的情況下同海外廠商競爭。

要么，就只能像兔女郎此次所發(fā)生的情況一樣，差異對待，并引來國內(nèi)玩家的瘋狂反噬。

而民族主義高漲的當下，這種操作很容易被人往“那個”方向帶節(jié)奏。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情感卷入程度過于強烈，這種差異對待在養(yǎng)成類游戲中更容易被進一步放大，即形成前面所說的“綠帽心理”。

這樣的困境不止是米哈游一家，在絕大多數(shù)“為愛買單”的二次元游戲中，陰陽師、FGO等卡牌類，明日方舟、少女前線等策略類，戀與制作人、未定事件簿等乙女向作品，都將在未來的出海過程中，遭遇類似的困境。

04 文化這個擔子，太重了

最后，關于米哈游這家公司。

操作策略來說，這家企業(yè)是有成為一線大廠的氣魄的。

迅速崛起的背后，是一往無前的賭性。

劉偉表示，《崩壞3》之前，沒人想過在二次元里做3D游戲，在這款游戲里，他們砸進了當時的全付身家。

《原神》也是如此。

在其對外介紹中，米哈游花費了一億美金的重資砸在了這款全新的IP產(chǎn)品上。

根據(jù)米哈游招股書顯示，2014-2016年3年的凈利潤總和為4.66億元，算上2017年上半年凈利潤4.47億元，加起來也就是剛過一億美金。

巨大的賭性背后，也意味著前所未有的風險。

目前來看，一方面二次元領域的藍海屬性以及云游戲技術的加速成熟，使得米哈游這種蒙眼狂奔的策略在市場端和技術端都得到了有力的支撐。

在僅有的幾次項目中，米哈游從未摔過跟頭。

這一點并非優(yōu)點，要知道，在不確定性極大的內(nèi)容行業(yè)中，從未有過次次都能賭對的神仙。

而把把梭哈的“賭狗”，絕不是理想的投資對象。

在未來發(fā)展上，IP化、元宇宙，是其目前透露出來的主攻方向。

今年年初，米哈游總裁蔡浩宇對外界宣布了自己的目標，將在“2030年打造出十億人生活的虛擬世界”。

劉偉則在此前屢次表示，希望可以做一家主打IP的虛擬偶像公司。

這自然也會引起圈層問題。

而兩位話語權同等強大的創(chuàng)始人之間是否能一直保持觀點一致，也是一個令人感到擔心的問題。

過往來看，米哈游所取得的成功，既是科技的勝利，也是文化的勝利。

其中，科技的勝利來自于其高學歷的團隊背景，加同領域中的相對優(yōu)勢，加敢于梭哈的熱愛與勇氣。

文化的勝利則來自于創(chuàng)始團隊的熱忱，以及時代土壤的持續(xù)肥沃。

科技的問題我并不替米哈游感到擔心。

但文化的問題，隨著米哈游的日益壯大，遲早將對該企業(yè)形成巨大挑戰(zhàn)。

每一家文化勝利的公司，都需要走進人性最幽暗，最復雜的深處。

這對帶隊者的要求是極高的，在無數(shù)個關乎人性的細微決策中，再默契的隊友也會出現(xiàn)路線、節(jié)奏的分歧。

短期來看，米哈游應及時解決帶隊者究竟是誰的問題。

這一點，刺客小谷顯然跟大家一樣搞不清楚。

長期來看，米哈游還需要向世人證明，自己確實有預見、兼顧、解決玩家情緒的能力，并且可以將這種能力貫穿到每一次策劃、迭代、情節(jié)、時長、難度等絕大多數(shù)細節(jié)里。

這不是靠一腔熱愛就能搞定的事。

說起來，不到一億的用戶就被隔三差五沖塔。

“十億人生活的虛擬世界”，憑什么？

就憑熟練的道歉信技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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