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正和島(ID:zhenghedao),作者:杜中兵 徐悅邦,創(chuàng)業(yè)邦經(jīng)授權轉載。
“沒有巴奴,海底撈就不進步。”
“海底撈的過度服務,終將成為過去!”
“海底撈也不是神,它只是這個時代的神?!?/p>
是誰,說了這么些“狂妄”的話?一個創(chuàng)業(yè)了20年的老兵,巴奴毛肚火鍋創(chuàng)始人——杜中兵。
這到底是在“碰瓷”海底撈?還是肺腑之言?
另外,巴奴又是啥?一個發(fā)家于河南鄭州的火鍋,2001年創(chuàng)立,主打毛肚。
在鄭州、西安甚至北京等城市,你會看到兩個奇特的現(xiàn)象:海底撈和巴奴,挨著開,而且挨著巴奴開的海底撈,服務最好;同時,比海底撈客單價還要貴40-50元的巴奴,卻依然人潮如涌。
本質上,這或許是一家持續(xù)進化中的企業(yè)。靠著85家門店、一盤毛肚,年入18億的巴奴,走出火鍋行業(yè)一條“非主流”的道路:死磕產(chǎn)品。
巴奴,是怎么做到的?杜中兵究竟是“自以為是”,還是極度清醒和透徹?他有哪些成事的心得?
第12期《進化》,我們在6月份與巴奴毛肚火鍋創(chuàng)始人杜中兵進行了一場對話,內(nèi)容涉及商業(yè)競爭、商業(yè)大勢、產(chǎn)品主義、企業(yè)使命和個人認知等話題,從中你能感受到這位中原漢子的坦誠。
希望杜中兵的思考和他所交過的“學費”,對你有所啟發(fā):
口 述:杜中兵 巴奴毛肚火鍋創(chuàng)始人、董事長
采 訪:徐悅邦 《進化》主理人
“沒有巴奴,海底撈就不進步”
問:從外部視角看,巴奴的一些宣傳語——“服務不過度,樣樣都講究”“服務不是巴奴的特色,毛肚和菌湯才是”,等等。雖然你們說不是沖著海底撈去的,但聽起來還是像是這么一回事兒?
杜中兵:坦率地說,巴奴不是沒學過海底撈。
2009年巴奴殺入鄭州時,連著3年在服務上下功夫。慣性讓你覺得海底撈立下的規(guī)矩,你都得跟著干,好像這些是火鍋的符號,你不干的話,你就不像火鍋了。
但時間一長,你會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對你來講,真的沒有任何力量,做得越來越?jīng)]有自信。
后來我悟出,當你敢于去拒絕一些東西時,你反而就自信了。顧客的消費是因為你能給他帶來價值。求人不如求己,死磕自己最有價值。所以我們開始走“產(chǎn)品主義”的路。
當然包括像“服務不是巴奴的特色,毛肚和菌湯才是”等廣告語提出時,其實也都是有爭議的。人家說你這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海底撈是老大嘛,大家把“眼球”都給了他,那作為后來者,總得想個辦法讓顧客的注意力轉一些到我們這兒來,給他們一個“扭頭”的理由。
我覺得,這些只是為了去解決一些障礙、一些困難的。因為在信息爆炸的時代,其實沒有那么多人會給你時間去做溝通。所以有時你不得不,用一個方法去“教育”內(nèi)部伙伴,同時也讓顧客更簡單、直接地了解你,搞清楚你到底是什么、跟別人有什么不同。就這么簡單。
問:但也有人會認為,服務本身就是顧客需求的一種、也是一種另類的“產(chǎn)品”。只是說有些火鍋店,學不會海底撈而已?
杜中兵:所以我們就要下入賭注,你賭服務、我賭產(chǎn)品,最后來看下顧客到底會更認哪一個。
當然,這并不是說我做了產(chǎn)品,我就說海底撈的“服務”不好。而是說,這是我們的主題思想。
因為我認為,餐飲的本質還是吃。從產(chǎn)品主義的角度來看,當你想到那些國外的餐飲巨頭時,往往會先想起它們的“產(chǎn)品”,比如星巴克的咖啡、肯德基的炸雞、麥當勞的漢堡。再看中國的老字號,全聚德的烤鴨、老孫家的羊肉泡饃。
我想,產(chǎn)品才是前面的那個1,如果沒有這個1,后面有再多的0都沒有意義。我永遠堅持這個。它是一個先后關系,沒這個就沒那個的問題;而不是平行關系,說強調(diào)什么、不強調(diào)什么的問題。
我從2015年提出過海底撈的“過度服務”將成為過去。那時候有很多反對的聲音,但今天來看,好似是越來越成立了。
我認為,人到一定程度,其實是需要空間和自由的,不需要有太過度的打擾。不能到那兒以后沒有喘息的機會,各種維度都把你包裹起來,甚至包括它和顧客之間也是不平等的。
在巴奴,我們倡導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之所以黏合在一起,靠的是雙方的價值。
所以我們的員工從早期就定位,他是一個毛肚火鍋專家,員工先會吃,吃明白了、會講了,再去平等地提供專家式的服務。
我始終認為,照顧好顧客的嘴,比照顧好顧客的人更重要。
對于服務,我們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和定義。比如,戴森吹風機里的每一個零件、每一個設計是不是讓顧客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歡它。戴森用極致的產(chǎn)品用心對待顧客,這就是服務。
再比如,病人去醫(yī)院看病,醫(yī)生不會問病人是要吃藥、還是打針吧?一定是對癥,該打針就得打針,該化驗就得化驗,用最舒服、最快速的辦法把病治好,這是他的產(chǎn)品、他的服務。
我認為,品牌的溢價其實是來自專業(yè)。如果你能給顧客提供專家式的服務,即便是不小心踩著了顧客的腳都沒關系,照樣不會有損你專家的身份。所以提供專家式的服務,是巴奴一直倡導和堅持的服務理念。
我認為大的方向和思路是對的,應該堅定往后走,和海底撈之間是完全錯位的。海底撈做他們的、我們做我們的。很多人拿我們和海底撈作比較,其實不是一回事。我們20年來的做法,是用自己的思想來做自己的事情。
問:所以您會認為海底撈的產(chǎn)品是“不夠格”的嗎?
杜中兵:夠格與不夠格,我們還是從顧客的角度出發(fā),只要顧客認就夠格,顧客不認就不夠格。
問:您覺得現(xiàn)在來說,是認還是不認?
杜中兵:不認。因為人一旦認什么,就會不認什么,這也是人性。不是說海底撈的產(chǎn)品做得不好,是顧客因為你的服務太強了,所以就不會看到你的產(chǎn)品好。
它是規(guī)律,不是由誰說了算的。
問:最近我們能看到,海底撈的市值在幾個月內(nèi)蒸發(fā)了2500億港元。海底撈創(chuàng)始人張勇前段時間也承認他對趨勢判斷失誤,還說“要想知道什么是名不符實,看看海底撈就知道了”。您對海底撈的研究肯定是非常深入的,怎么看它現(xiàn)在所處的局面?
杜中兵:我可能不太贊同媒體上的一些聲音。因為市值不光是海底撈一家在降,整個行業(yè)都是這樣。因為它是去年漲得太高了,泡沫擠壓下來了。
基于它現(xiàn)在的規(guī)模來看,我認為是“明碼實價”,是一個回歸、一個實有的價值。
但話又說回來,你要是從錢的角度來看的話,無論如何海底撈都是一家非常成功的企業(yè)。它資本的估值這么高,就算跌下來2000億元。人家拿出10個點還是200億元。
但我覺得,這不應該是唯一的衡量標準。如果這是唯一的衡量標準的話,那我們就沒什么聊的了,一下就可以聊死了。
問:那您看好海底撈的商業(yè)模式嗎?
杜中兵:我不太看好。
問:哈?為什么?
杜中兵:因為它是我的競爭對手,要是看好它,自己還怎么存在呢。
當然,這首先是一個玩笑,肯定得給自己的伙伴長志氣。
但我之所以會這么說,是因為餐飲這行太有挑戰(zhàn)、太不容易了。從商業(yè)規(guī)律來看,任何情況下都可能會有后來的“顛覆者”。
海底撈也不是神,它只是這個時代的神,下個時代就不一定是誰了,沒有哪一家能夠長久地活得很好,包括巴奴,很有可能也會被顛覆。我也時刻面臨著擔憂。
問:有些人覺得,你們“對標”海底撈的做法,是在挑起“競爭”?
杜中兵:其實競爭無處不在的,不是談了競爭就有競爭,不談競爭就沒有競爭了。理或不理,競爭都在那里。
要想讓國家強,自己人是不是要先比一比?要想讓家里強,兄弟間是不是要先賽一賽?
如果沒有巴奴,海底撈可能會懈怠。因為一家獨大慢慢會老化,但有了巴奴這個挑戰(zhàn)者,它一下就會變得緊張、變得敏感。
鄭州的海底撈這么帶勁兒、服務尤其好,很大的原因就是巴奴的存在。
同樣地,有海底撈的地方,我都不用管、不用去,差不了嘛。大家誰都不想輸給誰,比著往好里做。比如,巴奴的鄭州商城店,自從海底撈在我們旁邊開了店,我們迎賓伙伴的熱情勁兒一下子就被激發(fā)了,真的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熱情。
很多人喜歡“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而不愿去直面競爭,但是不充分競爭的行業(yè)其實是會慢慢萎縮的。
沒有巴奴,海底撈就不進步。所以,良性的競爭,是在為行業(yè)利益做貢獻,為顧客極致體驗做貢獻。請問我有錯嗎?一團和氣,是很難有創(chuàng)新力的。
“我寧愿一頭撞到南墻上”
問:之前參觀巴奴的中央廚房,看到介紹說,你們?yōu)榱丝脑S多新菜品,內(nèi)部經(jīng)?!按髣痈筛辍?,像巴奴的那個拽面,聽說研發(fā)了近9個月,研發(fā)總廚甚至急得3次提出辭職,“折騰”了許多供應商才做出這份拽面。
明明餐飲這個行業(yè)不用這么較真,依然可以賺到錢。您為啥還這么犟,非得去當巴奴的“首席產(chǎn)品經(jīng)理”呢?
杜中兵:我為什么要做一個火鍋品牌?因為我很喜歡吃火鍋,結果我一開干,發(fā)現(xiàn)火鍋行業(yè)觸目驚心,當時行業(yè)里老油復用的現(xiàn)象成了“潛規(guī)則”,菜品靠火堿發(fā)制,特別是到了夏天,還要倒上福爾馬林防腐,嚇不嚇人?
我就覺得這個行業(yè)太需要改變了。既然身處行業(yè)中,我就要去改變這個行業(yè)。因為你要是不創(chuàng)造只模仿,比如別人做六個核桃,你跟著弄七個核桃、八個核桃,那你生產(chǎn)出來的只會是庫存。
然而,做好產(chǎn)品注定是一條最難的路。在2001年開第一家店時,別人的店里,一盤毛肚8兩賣12元,在巴奴,4兩就賣到了18元?,F(xiàn)在賣到七八十了。定價看上去高了大一截,利潤率卻比人家低了一大截。
但我不相信好東西顧客會不吃。
我認為,產(chǎn)品主義本身也是做人之道、選擇之道。別人吃的是大棚菠菜,巴奴就定制冰天雪地里長出來的笨菠菜;別人用普通花椒,巴奴就用海拔2500多米生長的茂汶花椒;別人用普通面粉,巴奴就用天然無添加面粉……
當我們真正去思考顧客需求時,實際上就會有一種嗅覺力。舉個例子,芹菜。過去我們都是吃芹菜桿兒的。后來我覺得小芹菜這么好,我就去問難道這個東西不能吃嗎?可以吃。那為什么非要長大了才讓人吃?
于是我們就去和農(nóng)戶磨合。這個過程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不要以為這事到地里一整就成了。因為芹菜在地里長的時候是沒“標準”的,忽大忽小,但到店里還是相對要有一個標準的,所以一開始經(jīng)常斷貨。那大半年的磨合,大家經(jīng)常搞得“一肚子火氣”,但最終我們還是讓顧客成功吃上了小香芹。
這種例子太多了,巴奴的菜都是走街串巷啟發(fā)出來的,而不是呆在廚房搗鼓一下就能成的。
為什么要這么折騰?
我覺得任正非講的那段話值得反思:
“一個人一輩子能做成一件事已經(jīng)很不簡單了,為什么?中國13億人民,我們這幾個把豆腐磨好,磨成好豆腐,你那幾個企業(yè)好好去發(fā)豆芽,把豆芽做好。我們13億人每個人做好一件事,拼起來我們就是偉大的祖國?!?/p>
所以在打造產(chǎn)品的路上,我認為老板就是戰(zhàn)場上的將軍,穿著盔甲睡覺,兵器就在枕邊。只要你還是老板,只要你還沒有交出指揮棒,你永遠是戰(zhàn)場一線的將軍。
問:但是大家真的會“買賬”嗎?會受巴奴“教育”么?
杜中兵:火鍋行業(yè)現(xiàn)在鄭州不就分出來了嘛!巴奴是巴奴,海底撈是海底撈,我們中間重疊的部分最多30%。消費能力比較強的,一般都在我們這兒,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巴奴店里每天收拾出來一大堆茅臺瓶子。
茅臺瓶子是最好的符號,還有紅酒瓶,為什么我們包間里都會放紅酒杯,沒辦法,因為他們都要紅酒。
別人做自己代加工的啤酒,而我們只賣百威的鮮??;別人賣一般的羊肉,而我們只賣天然羔羊;別人賣普通毛肚,而我們是新西蘭毛肚;別人賣去根的豆芽,而巴奴賣成筐成筐的天然活體豆芽……
這就是差異。巴奴就一句話,就是要做價值。永遠要做價值。
所謂“戰(zhàn)略”,其實就是去思考可能構成長期競爭優(yōu)勢的東西。它的核心不是去搶別人的位置,而是先把自己的位子守好、坐好,像那句俗話說的“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問:但巴奴這種堅持“產(chǎn)品主義”的做法,在行業(yè)里顯然是非主流的。大多數(shù)餐館不都依然是西方第一代供應鏈那種“標準化”么?追求去掉廚師、推行料包化,而不是去追求極致的食材等。您不覺得自己這樣像個“異類”么?內(nèi)部難道沒有質疑的聲音?比如說覺得成本居高不下。
杜中兵:有些時候,那些研究食品工程的老專家,他們會有不同的觀點,比如向我提出這樣的“質疑”:杜總,沒有食品添加劑,就沒有食品工業(yè)、中國食品的未來,你同意這個說法嗎?
我告訴他,老師你說得太對了,但你們是做食品的,我是做餐飲的。不能把食品工業(yè)的理念帶到餐飲里來,餐飲做的就是鮮,就是現(xiàn)做現(xiàn)賣。
我最后說,你唱你的、我唱我的。我不能簡單照搬你的方法來干我的。這是我的觀點。
現(xiàn)在餐飲行業(yè)在做大、做連鎖時,有一個“流行的”導向——標準化。
咱們有些人“跟風”,跟的更多是這種強勢的風——向西方學習,為了追求標準化而標準化。西方標準是工業(yè)化的,就是冷凍+添加劑。它一塊肉餅在餐廳里放1年時間都是可以的。
我認為不能用這種標準來做中餐。中國人講差不多,今天你在河南這個地盤講“中”。好就是“中”,就是恰好。中國人都講差不多。
所以中國的吃飯標準是“沒有標準”的標準,它是由我們背后那個偉大的媽媽培養(yǎng)出來的。媽媽的標準,就是每天挎著籃子到菜市場現(xiàn)買,回家現(xiàn)做。
我認為,中國餐飲未來一定是這么一個狀態(tài),將來更多會是“夫妻店”,需求更多地傾向非標準化、個性化:我今天甚至都不給你菜單,大概是個什么方向,你只要過來吃就好了。
所以我今天跟很多餐飲老板在一塊思想碰撞時,都是去思考如何構建一個最鮮程度的標準,所謂的“非標準化的標準化”,就是說你肯定得有標準,但不能一味地追求標準,這個標準前提是為極致美味去服務的。
我一直在走這條路,但在這個過程中,會發(fā)現(xiàn)內(nèi)部伙伴有可能會不認可你,會擔心你、甚至懷疑你。但這是我的信念,我不想去改變它,我寧愿一頭走到黑,或者一頭撞到南墻,撞出個“血頭”,我也不想改變。
為什么?這就是因為,我沒有路可走。我就認為這條路是可行的。
“我思考的不是1+1,而是1-1”
問:但是其他餐飲企業(yè)的標準化是有利于它們快速做大做強的。像海底撈2020年就新開了超過500家門店,但巴奴干了20年,現(xiàn)在的門店數(shù)量還不到海底撈的零頭,只有85家。您難道從來沒想過多開幾家店,擴大一下規(guī)模和知名度?
杜中兵:沒有,都是順其自然的。對未來,我們只有一個愿景,它不是一個詳盡的計劃或者說規(guī)劃。
創(chuàng)業(yè)20年,我就沒有快過,我永遠有一個剎車的意識。我從來不太在意今年會開多少家店,反而是在每個市場跑完后,都總結一下今年是否有哪些店該關。
而且巴奴是“倒三角”,開店其實不是老板的事,而是下邊伙伴的事。說句開玩笑的話,下面伙伴想開店,你攔著不給他開,那不是擋他的財路嘛。
但開店也是有條件的,上面會去審核,我們會看他們報上來的能力,內(nèi)部組織怎么樣、培養(yǎng)的人才怎么樣、還會看市場和機會。
但我從來沒有跟下面的伙伴說過加油多開店,從來沒有過。
海底撈都已經(jīng)開了這么多家店了,我們哪怕再快也很難追上了,所以也沒必要。對我們來講,就不要去在意這些了,練好功力、走出屬于自己的路就行了。能力練出來,自然也就快了。
更何況,做企業(yè)的目的也不是單純?yōu)榱俗龃?,擴張的目的也不單單是為了擴張,我肯定還是要堅持我的初心,永遠是要給顧客做一個好火鍋,讓大家跟我一樣能夠在店里享受到美味。
不能說為了擴張而擴張、為了發(fā)展而發(fā)展,走到最后所有構建起來的體系就是為了這個導向而做的。
問:看到別人的門店越開越多,您難道一點都不心癢嗎?
杜中兵:不心癢。我一直有一個觀點,餐飲行業(yè)是沒有市場占有率這個概念的,活得好、活得久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行業(yè),比如像快消品,特別講究渠道管理,只要抓住渠道基本上就抓住機會了。因為它是一個相對固定型的產(chǎn)品模型,需要一個場景去銷售,誰跑得快誰就贏。
但餐飲不是這樣的,它是一個變動型的產(chǎn)品模型??赡苣憧炫軒啄旰髸l(fā)現(xiàn),所有占領的地盤只要干不好了都得讓出來。
所以我個人對餐飲的判斷是,它是一個不可以快的行業(yè)。
問:有傳聞說,巴奴最近正準備接受創(chuàng)立20年以來的第一筆融資,5個億的規(guī)模甚至將創(chuàng)造餐飲行業(yè)首輪融資的紀錄?您對上市會有一個時間預期嗎?
杜中兵:天天有投資人問我,有沒有計劃上市,說海底撈都干這么大了,你還不趕緊。
在這件事情上,我的心態(tài)是比較平和的。巴奴不是說急著融資。融資不是目的。我干了20年,到這種程度我們已經(jīng)可松可緊、可快可慢。
我只能說,我沒有給自己列過一個結果、目標,只是有一個方向,我就像織網(wǎng)一樣,累了我就歇一歇,不累的話我就多織點網(wǎng),是慢慢織起來的,而不是說一下子就按一張成熟的網(wǎng)來設想。
我只會去把握好自己的節(jié)奏,有人、有錢會怎么干,沒人、沒錢又會怎么干,不會給自己強加一個目標,比如說奔著3年內(nèi)上市。我只會說,假如計劃上市,那就往上市方向去努力就行了,至于說哪天上市、哪年上市不重要,不要把它看得那么重。
我現(xiàn)在最希望的是,找到和巴奴在戰(zhàn)略上、價值觀的底層邏輯上相匹配的投資機構。
我在跟所有的資本談的時候,都會跟他們說,你能不能陪我走10年、干10年。而且我還會提一條最根本的原則,不可以干擾我的正常節(jié)奏。
而一些資本在跟我聊的時候,總問杜總你未來的整個發(fā)展計劃是什么。我說你一跟我聊這個,我基本上就不愿跟你聊了。
你就時時刻刻問我一點就好了,杜總你現(xiàn)在能力怎么樣,體力夠不夠,有沒有定期體檢,狀態(tài)好不好?我希望他們多關心這些。
很多人都是把賺錢當成自己唯一的導向。但對巴奴來講,未來大的方向還是要讓自己成為一家能夠傳承、能做100年的好公司。
而在資本市場層面,為什么我們有時會看到,有些公司在上市后反倒不好了呢,就是因為資本導向壓過顧客導向,成為它發(fā)展的主要思路。那就很有可能會出問題。
但到底是資本重要,還是顧客重要?這就是導向。
所以我認為我們不能光去喊口號,今天我也強調(diào)了我們的價值觀,不管我在還是不在,不管巴奴上市還是不上市,仍然是顧客為大,顧客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其他的都不重要。
有一次我到某商學院上課時,說某某同學你在干什么呢?他把手機屏幕遞過來,讓我們看看,原來他在關注自己公司的股票。
我開玩笑說,敲完鐘了還有什么可關注的,還不趕緊干活去。股票賣出去后錢不是已經(jīng)到手了嘛,說難聽點,哪怕股市“倒閉”了,錢也沒人會找你要。那你還看“曲線圖”干嘛呢。
這是我的觀點。但我要是講這句話,有人可能會說我,你這老板不負責任,不關注股市、不關心投資人。
但我只是覺得,中國一些企業(yè)的創(chuàng)始人、老板,不能只關注資本,不然很容易被資本“綁架”。
一些人盼望成為風口上的豬,貪念過重,兵法太多,眼光太高,一切都構思過度,但卻缺少一種對簡單而普適的商業(yè)邏輯的尊重。
問:那在具體的業(yè)務環(huán)節(jié),像外賣、線上零售這些業(yè)務,巴奴將來會考慮做嗎?
杜中兵:我個人是不支持巴奴來做外賣的。
因為顧客的“入口”不同,業(yè)務就不同,價值也就不同。從外延上講,我們是一個火鍋,送到家里也還是火鍋。
但真實回到顧客價值層面時,它們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我們不能一個團隊去做兩件事,用一個價值觀去支撐兩個價值需求。那還叫價值觀嗎?
我們的價值觀是怎么形成的?說得偏執(zhí)點:巴奴是不是什么錢都可以賺?這樣做會長久成功嗎?這就是價值觀。
如果是生意導向的話,那當然是什么錢都可以賺;但我肯定是價值導向的,肯定是以持續(xù)為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顧客創(chuàng)造好火鍋為導向。
我在抓的始終是價值。再加一個字,價值點。價值觀的前面是價值,價值再往前就是價值點。也就是說,我這家企業(yè)給顧客帶來的“價值點”到底是什么?
我定義巴奴的“價值點”,就在開火鍋門店、火鍋餐廳,就是說顧客在店里體驗到一頓好吃的火鍋。這是巴奴的價值點。
但如果我要是把這個價值點劃開了,說你送到家里也可以,那這個點就沒了。我個人認為,點沒了就叫產(chǎn)品的根沒了,根沒了就沒有力量了。
世界是由多家企業(yè)、多個結構以及多個價值導向組成的,不要一個老板全干完。不是說做外賣不對,而是做外賣你就做外賣,做零售就做零售,我一定要把這個事做成、做透。
比如,我這家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人的信仰,就是要做零售或者做外賣,那就不要再想那個餐廳的事了,否則顧客對你的判斷就失衡了。
我認為,火鍋外賣確實是一個很大的生意。但它有可能是一個新的品牌、新的業(yè)務,肯定不是巴奴。
假如說當我的供應鏈、或者數(shù)字化程度已經(jīng)非常成熟,我覺得可能性巨大的時候,我會拉一個新的團隊、新的品牌,作為一個“賦能者”或者以一個資本思維去推進它,但我肯定不會讓我做火鍋的這波伙伴去干這件事。
問:您剛才說過巴奴“顧客第一”,那如果顧客覺得這件事能給他們帶來價值,您會妥協(xié)嗎?
杜中兵:這么說吧。顧客需要火鍋餐廳,我肯定怎么都妥協(xié);但如果顧客需要烤鴨,那打死我都不能干。
問:他們要是想要巴奴做火鍋外賣呢?
杜中兵:那跟需要烤鴨一樣。就是說你的需求,不見得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只做我應該做的,我只在我盡可能的范圍內(nèi)做好自己的服務,超出這個邊界,我就認為它不是我的行業(yè),不是我該做的,不是我的信仰。
我認為在家里吃飯,跟把顧客吸引出來吃飯,這兩件事,在自己的價值底層是對立的。
這樣一來,我跟自己的小伙伴講不清楚。我一直在跟他們說,一定要服務好顧客,顧客來了以后,眼神要隨著顧客走,一定要把我們產(chǎn)品的呈現(xiàn)、燈光、音樂各方面都做好,氛圍要搞好。
結果你又說外賣快點送過去,保持好溫度、保持它的呈現(xiàn)。我就在想,如果我是那個小伙伴的話,我會崩潰的,我老板到底想要什么?。课也恢?。
你們在衡量的是“1+1”,就是線上和線下形成1+1的效應。我在思考這會不會是1-1。
因為你內(nèi)心清楚,這樣一做,自己會感受到小伙伴跟你之間的整個價值點,再也抓不住了。
這其實是一種不自信。我不自信自己兩件事都能干好。我覺得專注一件事還好,做一個火鍋店那我們有自信,一旦超越火鍋店的范圍,就沒這個自信。
問:那您將來有沒有可能像拼多多的黃崢那樣,跑到整個產(chǎn)業(yè)鏈的最上游、去改造農(nóng)業(yè)?這跟巴奴的價值點是不沖突的。
杜中兵:這就看我們未來發(fā)展的需要了。如果這跟我的任務有關系,我會去做;要是跟我的任務沒關系,我是不會去做的。
我不會把企業(yè)就撂在那兒,然后跑到上游去當一個農(nóng)業(yè)科學家。我依然還是為大家做火鍋。
用“小毛肚”教育外國人
問:近幾年,餐飲投資形成一股熱潮,很多創(chuàng)業(yè)者擠破頭進來、想撈一把快錢。對于這種現(xiàn)象,您有沒有哪些建議或者忠告?
杜中兵:這兩年餐飲投資很熱,特別是火鍋,標準化程度高、可復制性強,大家都覺得火鍋好做,想撈取一把快錢。
但大家都不愿意想,如果餐飲真的是一個簡單好做、暴利、低門檻的行業(yè),早就擠破門了,怎么會就等著你呢。
人有時候是想得太多,有時候則是故意不往這方面想,都想著自己是那個“例外”,都想嘗試最后“搏一把”。
形成這種出發(fā)點的深層次原因是“窮人思維”。什么是窮人思維?“因為缺錢,所以急于賺錢”。而所謂的富人思維就是,“因為不缺錢,所以不急于掙錢”“花錢是為了成事,當下是為了未來”。
窮和富的標尺絕不單單是錢,更是心量和思維方式。差不差錢,完全取決于你內(nèi)心怎么想。
有些餐飲店為什么活不過兩年?原因就是老板太急于賺錢,一看不賺錢,就再也沒心思去包好吃的包子、熬好喝的湯了,再也沒精力去考慮更長遠的發(fā)展。他眼里看到的只是錢,能撥動他心弦、攪亂他神志的只是錢,不是事業(yè)。
企業(yè)做不大,其實都是老板的認知邊界決定的。重要的是,你別老想著為了做生意而做生意,老想著為了賺錢而賺錢。
反正我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就是要把自己全部“綁架”掉,不給自己留后路,賺了錢以后,還要再使勁投到企業(yè)里。
記得有一年,我突然發(fā)現(xiàn)個人賬上有2000萬,我就趕緊拿出1500萬捐到公司,不要讓自己賬上有錢,不要讓自己歇著,不要讓自己錢多以后就想著去玩,否則這事基本上成不了。
問:您覺得自己的精神內(nèi)核,是從哪來的?比方說不賺快錢等想法。誰對您的影響比較大?或者說您有什么信仰嗎?
杜中兵:相對來說,我還是比較相信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和思想,比如頭上三尺有神明,比如走正道,類似于王陽明說的“知行合一”。我自己在這前面加了3個詞,叫“苦思、洞見、篤定”,然后知行合一。
這些是我骨子里邊非常尊崇的東西。包括像中國人祭祖,我認為這是一個非??茖W的文化。因為我們中國人心里邊是會裝著上一代對自己的影響的。像我爸去世后,我就把我爸對我產(chǎn)生影響的小故事,刻在了他的墓碑上,我覺得這個東西就是我的信仰。
我特別信這個,沒有信什么教。我認為頭上三尺有神明,那是自己去跟“神”對話,不要不相信自己頭上有應該守住的承諾。
不管一生中,有沒有人幫你或者引導你,在你的“上面”都應該有一個人持續(xù)拉著你,不能跑偏。
要么不做,或者要么不說,說了就要去做、就要去兌現(xiàn)。
問:您平時都看些什么書?或者有什么消遣的娛樂活動么?
杜中兵:書看得比較雜。像過去我上學時老亂逃學,當時我最喜歡看的書都是一些人物傳記,特別是過去那些有民族大義的企業(yè)家,像大家都知道的胡雪巖,以死謝罪天下。
我覺得這種精神是非常中國式的,值得我們學習,敢于面對、以死謝罪。我認為,這種中國式的企業(yè)家精神,可能會在未來逐步地被喚醒。
而在做企業(yè)層面,我相對比較愛看德魯克的書,我覺得他那種“持續(xù)為顧客創(chuàng)造價值”的導向,跟我的想法也比較一致。包括《毛澤東選集》我也看得比較多??磿€是比較雜的。
問:您之前曾說過,使命,就是一個人如何使用自己這條命。那您的使命又是什么?
杜中兵:對我來說,干火鍋就是生命表達,是在拍一場沒有劇終的電視連續(xù)劇,我就像編劇一樣,不斷地拍、不斷地編、不斷地導。
餐飲就是一場完整的體驗,像一臺戲一樣。我是舞臺上的演員,我就要為下邊的觀眾負責,就是這個道理。
觀眾知道他想看什么嗎?并不知道。所以就和喬布斯一樣,是需要我們?nèi)ソo他們創(chuàng)造的。當你的表演真的超出了他進門口前的預期時,掌聲是停不住的。
所以,人生是個舞臺。這個舞臺是你自己構建出來的,觀眾也是你選擇出來的。不喜歡“京劇”的,你就離開。說白了,觀眾也是要挑選的。
我一直有個信仰,很多年了,依然非常堅定地認為,中國餐飲最能代表中國文化。
如果中國未來20、30年要屹立于世界,成為擁有第一影響力的國家,那中國的文化力應該也得是最強的。像過去20、30年美國強大的文化力量,走遍全球都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優(yōu)勢。
它輕松地“順走”了我們的財產(chǎn)。我們中國人干什么都在為美國買單,比如喝的要喝可口可樂,吃的吃漢堡、披薩,穿的穿耐克、阿迪。
這是多么強大的能力?。∵@背后不止是技術支撐,還有文化力的支撐,不是中國人做不出來牛仔褲、做不出來耐克,并不是說耐克、可口可樂有多牛,我真不這樣認為。而是當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很牛、文化很強大的時候,必將“涌現(xiàn)”一大波偉大品牌。
所以,中國如果不出現(xiàn)幾個像樣的餐飲企業(yè),中國的餐飲文化在哪里?
我就固執(zhí)地認為,如果我現(xiàn)在“把馬步扎好”,將來一定會被像抬轎子似地把你抬上去。那現(xiàn)在就不會是天花板。
這可能是因為我從小是在一個基層干部家庭長大的,像我爸,他從來不存款,以前穿中山裝,一翻兜,10塊錢一沓一沓的,實時能看到那個錢都在那兒。
我當時就老覺得我家可有錢了。實際上到我爸去世,我才知道他沒有存款,他只是喜歡給別人這種感覺,想要別人欣賞和認可他。
這是文化和基因導致的。你要活成你自己。以前我去國外轉了一圈,發(fā)現(xiàn)中國人去哪都不受尊重。我極其追求尊重。你敢歧視我,我會摁住你的脖子大打一架,我是這種人。
我就特別渴望中國強大。我寧愿點著煤油燈,鉆在窯洞里,也堅決不移民。
所以我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上,就是為了不后悔,不要給自己留后路。我骨子里就是這樣一種追求,我篤定中國餐飲夢等于中國夢。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執(zhí)念。
人的一生,無非就是從生到死的一個體驗過程,去創(chuàng)造過程。人一輩子還不就是墓碑上刻那幾個字么,一輩子到底做個啥?是個啥人?
這些東西想明白了,就特別簡單。
我的發(fā)愿就是“一個好火鍋、一所好學校”,把做毛肚火鍋當成事業(yè),把巴奴當作員工實現(xiàn)人生價值的平臺;巴奴的品牌理念基于一個信念,那就是中國的東西一定能超越西方。
他們是怎么用漢堡來教育我們的,我們就應該怎么用毛肚火鍋去教育他們。
如果我的頭上有代名詞的話,也就是“毛肚火鍋”;
如果我死掉了,我的墓碑上就刻上“毛肚火鍋大王”這6個字。
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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